诗词日历:“除夕”的民俗与别称
作者 张祥斌
我们通常所说的“过年”,从狭义角度讲,可以理解为主要包括“除夕”“春节”两天。这两天,宛如两颗璀璨的明珠,镶嵌在时光的画卷之中,承载着人们对新年最美好的期许。然而,若将视野放宽,从广义的角度去探寻,“过年”的范畴便远远不止于此。在某些地方,流传着一句俗语:“不出正月都是年。”仿佛整个正月都沉浸在年的欢乐氛围里,洋溢着喜庆与祥和。
提及过年的诗词,想必很多人都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“爆竹声中一岁除”。没错,这句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诗句,出自宋代著名诗人王安石的《元日》。“元日”即大年初一,那是万象更新、充满希望的日子。可在这喜庆的大年初一之前,还有一个意义非凡的“除夕”。它宛如一场盛大的序曲,奏响了过年的华章,是过年真正的开端。
倘若有人问起专门描绘“除夕”的诗词,恐怕能立刻应答的人便寥寥无几了。这也在情理之中,毕竟专门写“除夕”的诗词,鲜有如《元日》那般脍炙人口、广为流传的佳作。不过,在浩如烟海的诗词宝库中,仍有一些闪耀的明珠。其中,清代女诗人朱晓琴的《除夕》一诗,便比较贴近我们今日的过年习俗,而且通俗易懂:
《除夕》
一年今夕尽,爆竹又迎春。
把酒家家乐,桃符万象新。
朱晓琴谈不上是著名诗人,但她却是响当当的名人之后:朱熹三十一世孙女。这份深厚的文化基因,如同肥沃的土壤,滋养着她的诗才,使她在当时的文坛也颇有名气。这首小诗,宛如一首悠扬的小曲,朗朗上口,生动地描绘了除夕的主要民俗风情,将那热闹非凡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。诗中提到的爆竹,想必大家都不陌生,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,仿佛是新年的号角,唤醒了沉睡的大地。然而,诗中的桃符,或许就需要我们做一番探究了。
桃符是历史悠久的民俗文化 ,至迟在东汉时就已盛行。中国古人在辞旧迎新之际,用桃木板分别写上“神荼”“郁垒”二神的名字,或者用纸画上二神的图像,悬挂、嵌缀或者张贴于门首,意在祈福灭祸,这就是最早的桃符。据说桃木有压邪驱鬼的作用,后来,桃符演变为书写吉祥语,进而发展成为对偶的诗句。五代时期,后蜀君主孟昶于除夕令学士幸夤逊题桃符,但孟昶对所题词语不满意,即挥毫书写了“新年纳余庆,嘉节号长春”。孟昶的题词改变了传说中桃符的内容与性质,使桃符由原来驱鬼的桃木牌变为表达某种思想的特殊文体——对联,孟昶的题词就是我国的第一副春联。自此,贴春联便成为了除夕不可或缺的重要民俗,历经岁月沧桑,一直延续至今,成为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
单纯从时间角度讲,除夕是岁末的最后一天夜晚,意为旧岁至此而除,另换新岁,又称岁除、除日、除夜、除夕夜、大年夜等。老百姓最常见的称呼是“大年三十”,其实这个称呼并不十分准确,因为农历十二月,有时候没有三十日,那除夕就在腊月廿九日了。2024年底,一条这样的新闻成了热点:“2025年至2029年的连续5年都没有大年三十。”也就是说,过了腊月二十九,就直通大年初一。这是一种历法现象,也没什么可奇怪的,它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种自然规律,我们中国人过年的习俗更不会因此消失。
除夕作为中华民族传统节日文化、民俗文化中新年的开端,除了贴春联之外,还承载着丰富多样的习俗。祭祖,是人们对祖先的崇敬与感恩之情的表达,在这一天,人们怀着虔诚之心,向祖先献上祭品,祈求祖先庇佑家族平安昌盛;守岁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灯火通明,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,这不仅是对时光的守候,更是对亲情的珍视;吃团圆饭,那满桌的佳肴,凝聚着家人的心血与关爱,象征着团圆与幸福;挂灯笼,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起,照亮了黑夜,也为新年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;放爆竹,那震耳欲聋的声响,驱散了旧年的阴霾,迎来了新岁的希望。这些习俗,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,串联起了除夕的美好时光,使其成为了一年诗词之旅的开端。
再回头品味一下朱晓琴的那首诗,为什么说它通俗易懂呢?对比一下宋代词人赵师侠所写的一首主题大体一致的词便知:
《鹧鸪天·丁巳除夕》
爆竹声中岁又除,顿回和气满寰区。
春风解绿江南树,不与人间染白须。
残蜡烛,旧桃符,宁辞末后饮屠苏。
归欤幸有园林胜,次第花开可自娱。
可以看出,宋朝就有的一些过年习俗,一直延续到了清朝。只是在宋朝过年时,经常饮屠苏酒,大诗人陆游就曾在除夕这一天,沉醉于屠苏酒的香醇之中,挥笔写下了充满生活情趣的一首诗:
《除夜雪》
北风吹雪四更初,嘉瑞天教及岁除。
半盏屠苏犹未举,灯前小草写桃符。
无论岁月如何变迁,无论习俗怎样演变,过年的核心始终未曾改变,那便是庆祝团圆,正如宋代词人李处全词中所写:
《水调歌头·除夕》(节选)
今夕定何夕,今夕岁还除。团栾儿女,尽情灯火照围炉。但惜年从节换,便觉身随日老,踪迹尚沉浮。万事古如此,聊作旧桃符。
除了庆祝团圆,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核心,就是辞旧迎新,比如另一位宋代词人杨无咎所愿:
《双雁儿·除夕》
穷阴急景暗推迁,减绿鬓,损朱颜。
利名牵役几时闲,又还惊,一岁圆。
劝君今夕不须眠,且满满,泛觥船。
大家沉醉对芳筵,愿新年,胜旧年。
除夕还有祭祖的传统。中国人自古便有祖先崇拜,祖先在心中宛如神一般存在,所以祭祖往往与祭神合二为一。早在元代,就流传着一首专门描写这种祭祀场景的民间散曲:
《麻郎儿》
俺大年日将你帖起,供养了馓子茶食。
指望你驱邪断祟,指望你看家守计。
清代诗人姚燮的一首诗中,就详细记录了清朝时除夕的祭祀民俗:
《除夕祭神》
清酒㳽㳽,神其醉止。
龙云上奔,神归天门。
归天门,告天帝。
帝曰嘻,降之祥,锡之瑞,毋使穷鬼与若为厉。
穷鬼告退钱神来,合家稽首心颜开。
天子万寿,群生罔猜,明朝元日登春台。
说完了除夕的主要习俗,再说一说除夕的别称。前面介绍了陆游的一首诗,里面有一句“嘉瑞天教及岁除”,“岁除”这个词,就是除夕的别称,宋代诗人刘克庄就写过一组叫《岁除》的诗,第一首如下:
《岁除·其一》
儿童烧爆竹,妇女治椒花。
独有龙钟叟,凄凉感岁华。
同为宋代诗人的石懋曾风趣地自问:“岁除借问除何事?”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?
《岁除》
索米长安久倦游,寂无杯盎洗牢愁。
岁除借问除何事?除尽朱颜与黑头。
清代诗人袁枚“岁除自把光阴算”,他算出什么结果了呢?
《岁除·其一》
左插梅花右水仙,当中一叟耸吟肩。
岁除自把光阴算,又在诗中过一年。
宋代女诗人朱淑真的两首诗中,分别用到了“除日”“除夜”这两个称呼:
《除日》
爆竹声中腊已残,酴酥酒暖烛花寒。
朦胧晓色笼春色,便觉春光不一般。
《除夜》
休叹流光去,看看春欲回。
椒盘卷红烛,柏酒溢金杯。
残腊余更尽,新年晓角催。
争先何物早,唯有后园梅。
“除夕+除夜=除夕夜”,“除夕夜”是一个更通俗易懂的称呼,明代名臣、爱国诗人于谦在诗中就用到了这个称呼:
《除夕夜坐感怀》
秉烛焚香坐不眠,夜长难到五更天。
怀人此际隔千里,为客明朝是十年。
远道风霜嗟老矣,故园梅柳想依然。
椒盘献岁知谁共,独把金杯对影传。
倘若你觉得上述称呼比较难记的话,可以告诉你一个最接地气的称呼:“大年夜”。“大年”这个词在清朝已广泛使用,清代诗人彭孙遹还把它写在了诗中:
《金粟闺词·其三十三》
垆中柏子漾余烟,献罢椒花只待眠。
灯下穿珠安凤咮,大年朝去拜新年。
时光流转,朝代更迭,无论历朝历代对“除夕”这一天有着怎样不同的称呼,那浓郁的中华民族的年味,却始终如一地流淌在岁月的长河之中,永不消散。它是中华民族的精神纽带,将一代又一代的人紧紧相连,让我们在这喜庆的节日里,共同感受着团圆、幸福与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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