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弟情深:怀念我的大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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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我们一群同学被分配到东湖坪实习。我们住进了九栋十八厅,不由得兴高采烈。
带队女教师来到男生宿舍,给我分派工作。
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:“应你大姐的要求,你的主要工作是打扫卫生和养猪。”
我闻言,大吃一惊,我可是来实习的,怎么让我从事这样的粗活呢?
我心中颇为不服,可又不好顶撞老师,我担心她责怪下来,实习结束时,她判我的实习不及格,那可就麻烦了。算了吧,反正我们实习也就一个月,将就些,捱过去就好了。
我走进大姐家里,只见大姐手持一把大扫帚,正在打扫厅堂。
我心中不快,埋怨大姐要求我打扫卫生。大姐安慰我几句,便自去忙她的活儿了。
我抄起大扫帚,把大厅打扫干净,然后用水把一张靠墙的长方形的矮桌冲洗干净。
我环顾四周,见大厅旁摆放着两只大瓦缸,缸面上用纸壳覆盖着。
我顺手揭开纸壳往瓦缸一瞧,吓了一跳,只见瓦缸边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。
我正要用水冲掉蚂蚁,这时刚好走来一位陌生瘦弱的老婆婆。她见状,不准我冲掉蚂蚁。我只好作罢。
忽然,我双脚一蹬,一觉醒来,才明白刚才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唉,我又梦见大姐了。
大姐离开我们快一年了,我时常念起大姐,往事像扯不断的线儿,不断涌来。
大约在我五六岁时,大姐结婚了。
婚礼那天,迎亲的队伍前来接走大姐。我闻讯后,哭闹着,从家里跑出来,追上迎亲的队伍,要把大姐要回来。
一位亲戚赶紧跑出来,紧紧地抱住我,把我抱回家。我双手乱抓乱舞,双脚乱蹬,百般挣扎。
大人们见状,拿话笑我。
大姐嫁到东湖坪,离我们家约有三公里,不算太远。
东湖坪是远近闻名的曾氏大望族,那里的围楼民居古色古香,颇具特色。
可令我们始料不及的是,大姐嫁过去后,苦难的日子便开始了。
大姐夫在家排行老三,他家是一个大家庭,有四位兄弟,人口众多,关系复杂,妯娌之间勾心斗角,难以相处。他的母亲是一个欺弱怕恶的泼辣老妇。
大姐善良老实,受尽了家婆的欺负。可大姐夫又偏偏不在家,远在东北从军。大姐在家孤掌难鸣,无法忍受家婆的欺凌。
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,大姐绝望透顶,跳进村前的风水池塘,投塘自尽。幸好,她被一位好心人救了。
母亲知道后,吓了一跳,赶紧上门,奚落大姐太傻不该自寻短见,也苦口婆心向其家婆声明自家女儿如何贤良孝顺。可其家婆并没有理会,恶劣的态度也没有收敛,依然仗势欺人。
那一年,大姐夫从东北回家欢度春节,本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,特别值得高兴。可他的母亲却突然发难,诬告大姐偷了她的金银,执意要把大姐一家赶出家门。
那天,阴风冷雨,奇冷难禁。大姐和大姐夫指天发下毒誓,坚称没有偷过东西,可她还是不依不饶。
众乡邻实在看不下去,出来打圆场说,大过年的,一家人何必弄成这样呢?
在众人的反复劝说下,她这才悻悻作罢。
后来,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。大姐家兄弟分家,大姐也分到了田地。那时外甥不过十来岁,大姐夫还没有退伍。每年到了春耕夏种秋收大忙时节,大姐一个人忙不过来,母亲便动员我们兄弟姐妹前去帮大姐干活。
我十五六岁,浑身有力气,也跟随父母哥嫂姐姐们到大姐家帮忙。
有一年暑假,我在大姐家住了将近两个月,一来帮大姐干些农活,二来帮大姐生火做饭,三来照顾外甥的学习。
每天,我跟在大姐身后,在田地里忙活。快到做饭时,我提早回到大姐家,挑水洗菜做饭喂猪,尽力减轻大姐的负担。
有一回,有位十四五岁的无赖少年,站在长长的屋檐下用下流肮脏的语言无端辱骂外甥。
我在厨房生火做饭,实在听不下去,一股怒火腾地冲上脑门。
我三步并着两步,冲出厨房,也不打话,直接动手,把那少年按倒在地。
我挥起拳头,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。
从此以后,那位少年变得老实多了,再也不敢放肆。
每年春节后,母亲嘱咐我要亲自去一趟大姐家,喊大姐回家做客。
我欣然应允,每次兴冲冲前去喊大姐。
多年以后,大姐夫的母亲年老了,到了风烛残年,生活不能自理,便由每个儿子轮流照顾。
再到后来,她活到九十多岁,灯油耗尽。她躺在床上,动弹不得,其他子孙儿媳都不愿接纳她进屋。
在她的苦苦哀求下,大姐心软了,忘记了先前的恩怨,答应了她的请求,把她请进了家门。
就这样,大姐一直悉心照顾她,给她喂食,帮她梳洗,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她快要咽气时,泪流满面,痛悔万分地对大姐说:“以前是我看走了眼,待你不好,我错了。愿你好人好命,长命百岁!”
我读完书后,出来参加工作,住在小县城。大姐不时步行进城,送些自己种植的新鲜瓜果蔬菜上来。
大姐见了我们,格外亲切,话儿说不完。她告诉我们说,她养了多少只鸡,种了多少果树,打了多少粮食。大姐总是嘱咐我,有空的时候记得去她家摘果子。
逢年过节,我总要抽空去一趟大姐家,跟她唠唠家常。
大约四年前,我突然生了一场大病,住进市级大医院接受治疗。家人都替我担心。大姐闻讯后,心急火燎地赶忙进了县城,找人替我算命。
我出院后,大姐见了我消瘦的模样,心疼不已。她安慰我说:“你不要担心,我找人帮你算过命了。你只要安心养病,科学饮食,就无事了。”
大姐一直在农村生活,她跟母亲一样,十分迷信,家里遇到不顺心的事,她们都舍得花钱,求神问卦,请求神明指点明津,以便消灾祈福,避凶趋善。
去年八月,大姐无端得了病。开始时,她声音嘶哑,不时咳嗽,脚步无力。大姐以为感染了新冠病毒所致,并没有十分在意。
在乡邻们的再三劝说下,大姐这才到医院接受检查,查出了病情。原来,大姐的肺部受到严重感染,不得不接受治疗。
大姐出院后,我们举家前去看望大姐。我再三劝大姐说:“你到了这个岁数,应该在家享享福气,不要再去从事繁重的农活了,好好调养身体就行了。”
可大姐是个闲不住的人,病情稍微好转,她又到田地忙活,翻土浇水,侍弄蔬菜,忙个不停。我得知情况后,再次制止他。可她却说,我闲不住,每天坐在家里,身体反而不舒服。
哪料,半年之后,大姐又倒下了,病情恶化,虽然再次接受治疗,花去重金,可针石无效。大姐形容枯槁,判若两人,她无力地倚靠在床。我见大姐如此,心如刀割,泪如雨下,只好转过身去,偷偷地抹泪。
我痛苦地质问老天爷:“你为何如此不公平?好人为何不长命?”
大姐对家人说,她早就找人算过命,算命先生已经说了,到了七十三岁,她命中注定有一劫,如果能跳过这一劫,还可长寿。如果不能度过这劫,也是天意。
大姐说,能活到这个年纪,也算知足了。她说,她唯一牵挂的是孙儿孙女还小,她再也不能照顾他们了。
听了大姐的遗言,我们更加悲伤。
春节刚过,还没有等到年宵,大姐与世长辞,永远地闭上了双眼。
大姐出殡的那一天,我撑着一把黑色雨伞,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。
那阵子,天空阴沉沉的,下着一场阴冷的小雨。